崩塌中的雙匯：“瘦肉精”利益鏈【轉】

suihaner

從鄭州的新鄭機場往南百余公里，就是河南另一個地級市漯河市所在地，流經中原大地的沙河與澧河在此交匯，這也是當地知名企業“雙匯”名字的最初由來。
　　當地人對記者說，“這里多數錢都間接或者直接來自雙匯。”作為一家年銷售收入500億元的全國食品龍頭企業，雙匯為漯河市的財稅貢獻一半收入。因此，雙匯不僅是漯河市財稅的重心，也是當地城區規劃的重點和交通地理的標志。
　　比如那座高高矗立的橢圓形辦公樓就讓城區許多高樓大廈相形見絀，那條以企業命名的雙匯路就與市區人民路平行貫穿，那個占地上千畝的工業園區更是將許多企業擠出開發區，而雙匯的廣告標牌和產品更是遍布這個城市的每一個角落。
　　但是，一場惡劣的“瘦肉精”事件卻改變了他們多年來對這家知名企業的期待與崇拜。“我們看著這公司發家的，都20年了，都有外企投資了，沒想到還是出事了。”雙匯家屬區的幾名老者對記者表示。
　　盡管雙匯內部員工和數名雙匯連鎖店銷售人員均對記者口頭上表示“危機會過去，對雙匯今后的發展仍有信心”，但面對部分停產的加工廠，面對門外停歇多日的運輸車輛，面對連鎖店里門庭冷落的蕭條局面，他們還是表現出了擔憂，“現在關鍵是信心沒了，大家都不買雙匯食品了”。
　　繁華到沉寂
　　3月22日，距濟源雙匯“瘦肉精”事件曝光恰好一周，《投資者報》記者當天下午來到位于漯河市雙匯路1號的雙匯大廈。辦公樓正門上方那行鮮紅的大字——“中國最大的肉類加工基地”，與高聳的辦公樓頂上“雙匯集團”交相輝映，張揚與高調的氣息撲面而來。
　　與許多三線城市的企業辦公樓都被圍墻圍住不同，雙匯辦公區周圍沒有圍墻，只有一圈綠色植物，公司大門也只是一個過道式的寬闊地帶，辦公大樓門前不同顏色的彩旗在風中飄揚，就像是一個政府辦公區。
　　與辦公區的霸氣形成鮮明對比的是，雙匯路兩邊停靠的兩排運輸車一直靜悄悄地待在原地不動，一名在車上睡覺的司機對記者表示，這些車原來都是來運雙匯食品的，有些到商丘，有些到洛陽，有些到新鄉，“但現在沒貨可拉”。
　　“其實公司有一些存貨，但就是不讓我們拉，現在到處查瘦肉精，企業說要整頓檢查。”司機的同伴說。記者估算，停在雙匯路兩旁等貨的長途貨車不下20輛，但在記者觀察的3個小里內，卻沒有一輛車拉到貨。
　　距雙匯總部辦公大廈僅一街之隔的是華懋雙匯，是集團旗下規模較大的肉制品廠之一，2010年創利潤3.3億元。但這里基本沒有人出入，只有兩個穿著便衣的人員守著陳舊的大門，對每一個在門口停留的陌生人表現出警覺，并堅稱公司沒有停產。
　　但對面家屬區內一名退休員工向記者證實，“對面這家工廠已放假。以前車間一直是倒班的，周末都正常倒班開工，有時晚上還加班，只有月底能歇兩天，這次出事以后，工人都放假了。”
　　在這家廠區不遠處，有鐵軌直通院內。當地人說，以往都有成箱的產品直接裝上車皮，運往外地，以前幾乎每天都會排滿運輸熟食的貨車，隨裝隨走。但3月15日以后，這些來自河南省內和山東的大貨車已停了兩三天，車上空空如也。
　　當晚8時許，一名從雙匯辦公樓里走出來的工作人員對記者表示，辦公區附近不是拉貨的主要地帶，更多的客戶集中在雙匯工業園區里。于是，記者第二天便來到位于漯河城郊的雙匯第一工業園區。
　　該工業園區是雙匯已投產的最大屠宰廠區和食品加工區，旗下多家從事屠宰和食品加工的子公司都在園區里。但幾座并排拱立的大型屠宰區里，并沒有人工作的跡象，記者打車繞園區一周，僅在園區的一角見到一輛正在卸生豬的車。
　　一名園區工人用手指了一下園區外長長的泥路說，“以前這里全是裝豬的車，排著長長的隊等著我們卸貨呢，”他又指著園區另一個方向的大門說，“那邊門外平時也都是長長的車隊，不是裝豬的，是拉貨到外地的，最近沒人來了。”
園區旁邊一家企業的人員對記者透露，雙匯第一工業園目前沒有完全停產，仍在運轉，只是大大縮小了規模，同以往排起長隊的情形不同，現在只有零星的豬商光顧。
　　受影響的不只是生產加工企業，還有那些連鎖店。在雙匯路一段不到500米的路程中，雙匯連鎖店就多達三家，在與雙匯路平行的人民路上也有數家連鎖店，記者分三次走訪了這些離雙匯總部最近的連鎖店，情況同樣慘淡。
　　盡管這些店主和銷售人員都不約而同地為雙匯辯護，認為只是雙匯旗下部分企業出了問題，但談到店里無人問津的現狀，他們并不否認，瘦肉精對連鎖店帶來了極大的影響，“一天也沒幾個人來，其實大伙不一定認為雙匯食品都有瘦肉精，但就是害怕，沒有信心。”一家店主對記者說。
　　據了解，雙匯總部以前每天能消化掉6000頭豬，現在每天只有800頭。而且這一態勢在全國漫延。有消息稱，綿陽雙匯之前每天屠宰1600頭生豬，現在每天300頭。對這次瘦肉精事件對雙匯的影響，一些評估機構認為直接和間接損失將超過100億元，甚至可能達到200億元。
目前來看，最糟糕的是這一沖擊正在全國擴大，具體損失有多大根本無法估量。
　　“瘦肉精”利益鏈
　　作為國家違禁藥，僅藥物殘留就能致人神經中樞中毒、誘發惡性腫瘤的“瘦肉精”是如何被添加到豬飼料中，再進入 “雙匯”產業鏈條并走上百姓餐桌的呢？而雙匯自養豬是否也含“瘦肉精”呢？
　　一名在漯河周邊地區從事生豬經紀業務多年自稱“老段”的豬商3月23日對《投資者報》記者透露，“這是潛規則，除了一些特種豬可能沒添加，其他豬都吃這個，河南沒誰能逃得了這個，濟源、孟州、焦作、洛陽和漯河都是如此。”
　　據其介紹，從養豬戶到收豬人、生豬經紀人、生豬加工企業的采購員再到生豬加工企業，“瘦肉精”這個利益鏈附著于產業鏈條上每個環節。大家先是小心試探，再發展到鋌而走險，最后大家都心知肚明后，就變得肆無忌憚了。
　　在這些做豬生意的人眼里，這種物質并不叫瘦肉精，而只是一種類似激素的飼料添加劑。老段介紹說，賣豬飼料的人大多比較了解當地養豬戶的情況，甚至與養豬戶是熟人，他們販賣豬飼料時便會秘密銷售“瘦肉精”。因此，有些豬飼料里早就摻雜著某種成分的瘦肉精，而養豬戶并不知情。另外一種情況是，養豬戶在知情的情況下自己花錢購買，再加入飼料中。
　　事實上，利益驅使是這個鏈條能一直持續的重要原因。按照雙匯發展去年上半年披露的毛利率，高溫肉制品為13%，低溫肉制品9%，鮮凍豬產品5%，綜合毛利率9.6%。鮮凍豬產品毛利率僅5%，而一般生豬的瘦肉率在30%~40%，服用瘦肉精的生豬則高很多，對于企業來說就意味著利潤。
　　對農戶而言，每頭豬添加瘦肉精的成本只有2元錢，但出售時每公斤會多賣0.4元，按養豬場每年出欄150頭豬算，加精成本只有300元，但加精豬會讓他多賺五六千元。而對肉食加工企業來說也是“劃算買賣”。生豬收購價格每斤高出普通豬0.2元錢，每頭豬多花40塊錢，經宰殺后細分出來的肉，可以比普通豬多賣幾百塊錢。
　　老段還透露，不少生豬經紀人自己也販賣瘦肉精，而且“一條龍服務”，賣完再將這些被“瘦肉精”喂養過的生豬直接介紹給生豬屠宰場或者食品加工廠，從中謀取巨額利潤。“不少門路寬的豬販子就這樣延伸自己的利益鏈。”
　　所以，雙匯作為行業中的龍頭企業絕對不可能對此利益鏈毫不知情。而且，“就算是雙匯自己養殖的那部分生豬，也不能脫開‘瘦肉精’的可能，除非他們的豬不吃飼料。”老段說。
　　產業鏈短板
　　一名雙匯總部的工作人員對記者透露，自“瘦肉精”事件以來，雙匯總部天天開會，最先是想先穩住各地的渠道銷售商，之后發現有些難控制。
　　“從目前情況看，渠道銷售已大為受損，全國各地都下架了我們的產品，這個僅憑我們自己是無法控制的，只有生產企業我們還能控制，但賣不動了，就不敢放手生產了。”這名工作人員的一番話恰好與記者此前采訪的情況基本吻合，即部分企業停辦或半停產。
　　其實，雙匯這種無法把控的局面正暴露出其產業鏈把控不力的深層問題。豬商老段也說，“對肉食加工的雙匯來說，瘦肉精幾乎是不可能回避的問題。”
　　要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，雙匯能做的也許只有自己養豬。但雙匯自有的生豬養殖場目前只有兩個，一個是雙匯九鑫牧業，一個是雙匯萬東牧業。
　　記者從位于漯河郊區的雙匯九鑫牧業公司看到，這里并不是生豬養殖基地，而是以生產種豬為主，種豬顯然不是屠宰的對象。當地一名出租車司機甚至說，“雙匯根本不養豬，只殺豬。”
雙匯萬東牧業只有不多的生豬出欄，每年出欄種豬、商品豬12萬頭，與雙匯1500萬頭的實際屠宰量相比，僅占不到1%。根據雙匯2009年財報，雙匯集團現有屠宰產能2000萬頭左右，但其生豬來源大部分都不是自己養殖，主要來源為對外收購。
　　在業內人士看來，雙匯必須大幅提升對上游生豬養殖業的投入，要像溫氏集團那樣，采取“公司+農戶”的合作模式，由雙匯統一提供豬苗、飼料、獸藥，控制養殖的關鍵環節；要么自己投入資金大建養豬場，確保進入屠宰環節的生豬質量是可控制并且可溯源的。
　　只是，這樣做與肉食加工比起來，養豬的投入產出不具優勢，而且自建豬場需要大量投資。
　　據業內人士透露，同樣從事肉制品加工的金鑼集團在自建豬場等方面的投資已經達到20億元，如此巨額的資本支出，也正是雙匯董事長萬隆遲遲不愿進軍上游的原因。
　　早在去年完成重組后，萬隆就表示，“機構投資者關心的還是未來。”機構投資者希望雙匯擴大養殖業的規模，打通整個產業鏈。但萬隆認為，還是要用屠宰業和肉制品加工業帶動相關產業。
　　“到‘十三五’的時候，再依情況逐步發展我們的養殖業。”萬隆當時說。但萬隆遠未料到的是，“十二五”的第一年，雙匯就有可能倒在這個養殖業領域。
　　“躍進式”文化后患
　　3月16日凌晨，雙匯董事長萬隆從北京匆忙趕回河南漯河，管理層也全部被召回總部，緊急會議一直持續到凌晨5點，這一天距雙匯即將舉行銷售超500億元慶典活動僅一個月。
　　據雙匯內部人士介紹，這樣的慶典雙匯每年都有，不僅獎勵旗下利潤過億元的企業，也獎勵一些業績好的骨干，比如以凈利潤考核分廠經理就是雙匯的制度之一。
　　雙匯內部規定，項目公司首次利潤超過1億，會重點獎勵；以后每增加1億，再獎勵一次。今年的慶典中被獎勵的項目公司就有18家，由于濟源廠成立最晚，投產僅僅1年半。因此濟源廠原總經理曹連友和三位副總都獲此獎勵。
　　這樣的制度暴露出雙匯過于求快求大的發展思路。
　　出生于1940年的萬隆，今年已經整整71歲，在他親手締造的肉制品王國工作已經43年。據上述雙匯的工作人員介紹，在雙匯內部，大家都非常崇拜萬隆，管理層更是把業績當成全部目標，而濟源項目公司就因發展快還得到過當時雙匯管理層的好評。“2009年8月投產，2010年利潤超億元，這就是雙匯的速度與效益。”
　　而雙匯自上世紀80年代以來，銷售額從最初不到1000萬元，到上世紀90年代銷售額從1億元增至60億元，2010年則突破500億元。萬隆為雙匯還定下了一個更宏大的目標，即到“十二五”期間，銷售達千億元。
　　去年整體上市方案公布后，萬隆曾表示：“未來兩年，我們將投入200億資金在全國各省會城市進行布局，上馬新項目。我們計劃未來每年以超100億元的速度向前發展。”因此，重壓之下，公司經理們只有為利潤拼命。
　　正是這種追求“躍進式”的文化，使雙匯把業績增長看得過重，從而忽略了企業的社會責任和產品的安全品質。從這個意義上說，業績一直高速增長并備受集團稱道的濟源雙匯會卷入“瘦肉精”事件，其實是雙匯這一文化的犧牲品，而崩塌也只是遲早的事情。

北林清風

對于這樣一件事情的發生，我覺得很無助，到底是誰在傷害我們自己，又是誰丟掉了自己的良心？養殖戶？企業？飼料廠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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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來混總是要還的